第二十二章 黑剑偷袭紫金山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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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了青站起身子，一道黑影贴到面前，只见抬手，不见刀影。是了，这片天地，除了月光，再无其他。今夜又是新月，本不算明亮，现在还被乌云遮挡，眼前人影，只作黑乎乎的一团，瞧不清动作，更不知兵器如何。若是一般人，到了如此境地，不消片刻就会命丧黄泉，且死得十分痛快。了青不同，只见盯着黑衣人，接招毫不慌乱，不必看脚下，便知道何处可以借力，何处可以躲闪。他在这待了七夜，早已适应了黑暗。瞧来人起手出招，应是使剑。了青为了诱敌，没带佛兵，此时只得跳到旁边一棵树上，折枝做剑，见招拆招。黑衣人剑法刁钻恶毒，不求一招毙命，而是能伤则伤，拆了十来招，了青僧衣破败，身上吃了不少口子。且对方相当惜命，不是一味进攻，一击不中则回剑防守，不肯受一点伤。身法也是极快，在这样的夜里，黑衣人犹如暗处的毒蛇，悄悄靠近便是一口，再无声无息地换了方位，突发奇招。了青越打越憋屈，至今没有打中对方一招，这还是学武以来头一回。受伤的地方看着不是要害，是因为了青躲了开来，实际目标正是喉咙、心口、腰腹等处。

不愧是杀手！

不愧是少林武僧！

黑衣人此次偷袭是精心策划的结果，通过连续六日观察，得知了青是单独出行，并无援手，且未带兵器；且其坐于崖顶，背西面东，夜里又视线受阻，死角不少。今夜，不单是新月，且有风雨之兆。于是他白天便埋伏与此，以逸待劳，这么说是因为了青连续六日奔波，时刻戒备，身心俱疲。而且始终不见敌袭，心中有些懈怠。再加上最重要的一点，他自己也是高手，察觉到了青坐禅之后，气息急促不稳，当是遇见心魔。便果断出击，匕首在先，黑剑在后，微创对手。在刀剑上是否下毒这一事上，他犹豫再三，决定放弃。只因为他也是个武者，便想以武解决。又因为他是杀手，偷袭也没有心理负担。不待了青定下神来，黑衣人接着连续发动几次攻击，后撤时又会发出袖箭掩护，他闭口轻息，尽可能地不让了青察觉到自己的方位。虽然几次都有机会重伤了青，但挨一招的代价他承受不起，必须将损失降到最小，尽管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少林武僧名不虚传，照一般江湖高手，要么已经丧命，要么便要竭力逃亡。

了青不然，此时背靠山石，伺机反攻。他定下神来，一逢武斗，脑子里便放不下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高度集中的感官和异常灵敏的动作。如此狼狈的境地激发了他的好胜之心，逃跑是不可能的，若今夜没个了断，将来日夜也不会太平。他并没有因为偷袭而觉得对方卑鄙下流，相反，他只是为自己的大意自责。孟守仁说过，卓逸是个杀手，还是顶尖杀手。别的都不重要，这个身份才是最不应该忽视的一点。他想到，对方的剑必定是黑色的，不然多少会有点光亮。手里的树枝还在，因为佛门四蒂中的刀剑二蒂，讲究的是以气化兵，即使是木剑，只要气不绝，则兵不断。在同钟无锋交手时也是这个道理。了青全神贯注，察看周围动静，手中的树枝握得更紧了些。

夜色黑人，一阵冷风掠过，林叶潇潇，冷雨飘来。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换了几个方位，再次出手，他的身法不是直突而进，而是很像毒蛇，蜿蜒前行，速度很快。两步便到了了青右侧，提手便是一剑，直刺眉间。了青早有防备，提剑发力，在打退对方攻击之后，紧紧咬住敌方身影，凌空便是三剑，这一招叫“观音送佛”，不意杀敌，只为黏住对手。黑衣人见状后撤，足点七桩，用了暗劲儿。待了青踏上同一块石头，才知道石头已经被内力震碎，不堪用力，被拉开身位。四周静止，除了风雨声，不闻其它。了青知道黑衣人没走，就躲在某处，于是凝神细听。雨愈下愈大，山石林木叫得生疼，百兽寂寥。天地湿漉漉的漆黑一片，如同一幅墨画，不见留白。了青一动不动，石头般的雨水打在身上也无知无觉，停在“佛手问天”一招，以静待动。黑衣人躲在石头后面，全身也已经湿了。他不能逃，逃便输了气势，且了青身法绝妙，不一定可以甩开。战则得等待时机，他瞧得见了青，见对方一手念佛，一手提剑于前，不明所以。他自入行以来，未曾失手，纵使遇见武功高出不好的对手，他也会耐心潜伏，寻找破绽。他很擅长杀人，也不觉得杀人是件坏事，只把这买卖当做简单的工作，像农民种地、屠夫宰羊那样自然。他缺钱，纵然这些年赚了不少钱，但对于心中大业而言，还远远不够。杀了了青，他不仅能拿到另一半赏金，还能把名声传出去，提高身价，将来可以接更多的任务，赚更多的钱，收养更多的孩子。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大业！

聚酒楼，孟守仁听到雨声，稍加思索，便提剑出门，心里一直默念“杀手”二字。了青这几日去紫金山，他是知道的，却从来没有跟过去，因为他相信了青身手，也怕惊走卓逸。一连六日，卓逸却始终没有出现，他也没有再察觉到暗处的眼睛。明日是了青邀约卓逸来战的日子，铜掌柜说的对，若是卓逸不来，必然会影响自己的身价，不敢报仇，也不敢出手，这是不容易接受的。纵然杀手，也在乎名声。但卓逸如果真来了，又显得十分愚蠢。杀手怎么可以出现在公众眼里？纵使无仇，也会遭人痛恨。所以，今夜，很可能会发生什么。孟守仁不敢拖大，一路想起种种细节，越觉得害怕，于是加快脚步，朝紫金山奔去。事后证明，他猜对了。将自己代入杀手的身份去思考问题，一切便会明朗。

雨落在不同的东西上会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如落在石头上是一种，落在叶子上是一种，落在地上、水里又是不同，尽管差别细微难察。所以，雨落在人身上的声音，也很独特。了青细细听着，听雨打在自己身上的声音，再往周围寻找同音。他找着了，就在右后方不远处。了青猛然跃起，在空中翻过身来，朝黑衣人使出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五指剑，封锁东南西北，剑指其中，五道剑影虚虚实实，难分真假。黑衣人从了青跃起的一刹那便知道位置暴露，赶紧躲避，了青更快，又是居高临下，虽说看不真切，但还是能摸住大概位置，朝黑衣人背后刺了过去。后者见无法逃脱，回过身来，只见其挥剑极快，身前仿佛架了道隐形的墙，连雨水都渗不进去。双招对上，发出砰砰之声。黑衣人果真舞得密不透水，了青的五指间撞上黑墙，竟没有半剑冲出。黑衣人虽未受伤，但佛门金刚的霸道是武林出了名的劲儿大，他硬生生顶住剑招，却也扛住了全部剑劲儿，胸口处如同坚坚实实地挨了五拳，后退不止，喉咙处涌上血腥味。了青怕他逃跑，不待立定便再次攻来，黑衣人拔地而起，只听一声颤鸣，白光闪过，剑影如花。原来剑不是黑的，而是剑鞘！了青想着，稍作迟疑，黑衣人便攻了过来，武风大变，再不是之前那种浅尝辄止地进攻，而是不计损失，只为杀敌。剑剑凌厉如风，汹涌如浪，眨眼功夫，便攻了五十余招。了青以刚对刚，不肯让步。只是时间久了，兵器便露出差距。这只是根普通树枝，虽然内力灌入，坚硬如铁，但黑衣人剑气凛然，锋利无比，两者相撞，铿锵四溢。对方的内力同样不容小觑，以力斗力，树枝则露了下风，若硬以内力灌入，化劲为兵，实在难持久战。了青稍作思考，便卸力后退，树枝立时断裂，只剩一掌之长。黑衣人果真强劲！

天边忽然亮起一道闪电，各自看到了对方的眼神，一则凛然决绝，一则淡然平静。天雷滚滚，黑衣人举剑扑来。了青心里根本没有逃跑二字，纵使敌人再强，也要战斗，这是少林武僧的传统。了青不慌不忙地接招，极力躲闪，只待一个破绽，身上又多了许多伤口，初时不见流血，不知疼痛，稍过一会儿，便血流如雨，痛入骨髓。这剑相当锋利，轻轻一划，便是寸深的口子。了青浑不在意，小心应对着。除了等待时机，没有别的办法。黑衣人久攻不下，出招愈加猛烈，拖延不是杀手的选择，他们讲究的是快准狠。可现在，他无论多快多准多狠，了青依旧巍然如山，纵使削光了树木，也是光秃秃的一座山。他本有逃走的打算，可现在轮不到思考这个，只想一鼓作气干掉了青。胜利站在他这边，只是需要时间。了青没有逃跑倒是出乎意料，大概是在等自己露出破绽。黑衣人心里一笑，杀手露出破绽便代表着死亡，他干这行多年，自然不会犯低级错误。想要从职业顶尖杀手身上找破绽，那就跟和尚脑袋找头发一样幼稚。他没有普通人占据优势便会骄傲大意的毛病，也没有久攻不下恼羞成怒的毛病，从不会小瞧对手。

了青脸上吃了两记口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某些伤口若是扒开来看，定能瞧见森森白骨。可从他的动作神情来看，那些伤口仿佛就是蚊子叮咬起了几个些许痛痒的脓包而已，实在不值一提。打斗时间一长，他愈加钦佩对手的智慧和缜密，武功也是相当精彩，一拳一剑潇洒自如，交手百余招，竟无一丝破绽。了青知道，照这样打下去，自己必然会死。死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蚊子包一般大的事，只是他放心不下采薇，不知道采薇天亮醒来，找不见自己，会怎样哭闹。这一分神，黑衣人抓住机会，一剑刺进了青身体，并从身后穿了过去，这时两人距离拉近，了青趁机还了一掌金刚。黑衣人抽剑跌落，翻滚几下重新站住，了青则斜倚在一块石头上。这时，雨已经渐渐小了。

胜负已分。照以往来说，黑衣人此刻会第一时间补刀，彻底消灭对手，然后扬长而去。今日却不行，了青虽然身受重伤，但仍有一搏之力。若临死反咬自己一口，得不偿失。刚刚中的这一掌也不轻松，本来压下去的血腥味再也不经控制，吐了出来。了青的五指剑本就伤了黑衣人，这一掌金刚又打在同一位置，对方再强，此刻也气血汹涌，难以平息，只得坐地疗伤。黑衣人胜了，却是惨胜。不去说什么胜之不武，胜了便是胜了，纵然是偷袭在先，神兵在后。了青见对面停手，便也禅坐疗伤，封住血口，低头瞧见剑痕遍体，僧衣飘零，惨然一笑，念了声“阿弥陀佛”。

雨停了。

“少林武僧，名不虚传！在下佩服。”黑衣人拱手说道。

“卓施主剑法精妙，手下留情，贫僧惭愧。”了青道。

两人没有继续说话，复盘这场对决没有必要，且都是彼此了然的事情，没有说出来的必要。杀手本就应该如此。少林武僧也当如此。

“大师想不想听故事？”卓逸说道，听口气想不想听都得听。

“卓施主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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