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云变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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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白一蓝两抹身影由远而近,踏雪而来。其中一个,顾沅认得。只见那人身穿一袭灰蓝色圆领袍,衣衫上用蚕丝绣着黑白仙鹤图案。他的眉目,如二月烟雨时节的江南,温柔沉静的桃花眼像极了谢陶,只是经年不见,那眉眼中多少沉淀了官场特有的阴沉。文质纤纤,静若寒潭。模样轮廓依稀有六年前的影子。那是顾沅的大兄顾煊。
顾煊身边那少年顶多十七岁,银白袍子纤尘未染,明明是这世间最圣洁的颜色,却让他穿出几分邪气来。他的眉毛极好看,不浓不浅,刀削墨画一般的羽玉眉。眉下是一双和顾煊截然不同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倒映出天空,倒映出蓝海,倒映出银沙,漫天星辰都在闪烁。顾沅在他的眼眸中看见的,是未经人事的澄澈快活,是少年人特有的潇洒舒朗,生机活力。
很多年后,当顾沅站在城楼上远望虚空的时候,血污的眉眼不知不觉就柔和得能化开一泓春水――他从雪中缓缓走来,白裳映着红梅白雪,比画上的人还要好看几分。纵然是“画仙”乔敏,也描绘不出七分颜色。那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好的郎君,在我最无望的岁月里,他是一束光,一团火,将我的生命燃尽。原来在初见的那一瞬间,他便在我心底深深地埋下了一颗种子,直到我老,直到我死,直到我的下一辈子。
女郎们眼见是个陌生郎君,心中都是一惊,忙低了头后退一步。
虽然西梁不大讲男女大防,但处于深闺的女郎从小也是接受着不与外男随意相见的教养的。太太夫人们常常教导,端庄稳重是闺门女郎的处世道德,否则便是与外头的小家娘子一样轻狂孟浪了。
顾煊笑道:“妹妹们还不见过梁陵王世子?”
女郎们都齐齐行了礼,只有顾沅,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在姐妹中略显突兀。
那世子朝这边看来,蹙了蹙眉:“这位女郎是慎之的姊妹么?”
顾煊以为顾沅唐突到了世子穆蘅,忙道:“那是在下的六妹妹,在医仙谷长大,失了礼数,还望世子海涵。”
世子蘅笑了:“我不是在意这些虚礼,只是觉得你这妹妹看着眼熟罢了。”
他歪头想了想,道:“医仙谷么?那倒是个好地方。”
笑容明晃晃的,顾沅莫名觉得眼熟。
顾汀等人看见世子蘅这般孩子气的模样神情,暗暗惊讶。会稽子弟要么是成熟内敛,深谙处世之道,要么便是斗鸡走狗,风流成性。难得能看见这么一个洒脱无所畏的人,而且还是个身居高位的世子。那人瞧着明明能洞穿一切的样子,偏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若认真起来,恐怕会稽的郎君都比不上他一人的风华。
世子蘅这时候才认真看了几眼顾氏女郎,笑道:“都说顾氏女郎和顾府的梅花为‘会稽双绝’,果然名不虚传,担得起这称呼。都是人间绝色。”
轻浮而不轻佻的话,让女郎们都羞红了脸,自然,除了顾沅。她神色依旧淡淡的,甚至有几分冷漠。
如今朝中形势瞬息万变,分为以裕亲王为首的左派和以左相为首的右派。文武百官都自觉站了队,只有少数清流仍坚持中立,其中以梁陵亲王最大。再加上梁陵亲王妃狄族大长公主的身份,人人都心知肚明,得了梁陵王府的支持,就相当于得到了狄族的势力。两派都有意无意地在暗中拉拢梁陵王府,以纳为己用。无奈梁陵亲王闲云野鹤般的性子,宁愿做个闲散王爷,也不愿卷入朝野争斗中来。
顾煊作为年少的礼部尚书和顾家未来的家主,性子沉稳冷静,甚至有几分迂腐,却邀请性子最不相合的世子蘅前来赏梅,想来也是存了巴结的心思的。
顾家同梁陵王府为世交,甚至顾家于梁陵王府有恩,遇见这个机会,裕亲王怎会轻易放过?世子蘅年少单纯,将来又会承袭梁陵亲王的爵位,这就给了裕亲王一派下手的机会。
如果不出意外,顾煊今日带世子蘅出现在顾府后院,是得了顾裴的指示,目的不过是等世子蘅看上了顾氏的女郎,两家联姻罢了。庶女为妃,大梁建朝以来也不是没有先例。纵然是为妾,也对裕亲王一派有非常大的好处。
果然,走在去书房的路上,顾煊笑道:“世子可中意顾家的哪个女郎么?”
穆蘅摇摇头:“这般艳福我可消受不起。慎之打趣我了。我不过一介粗人,这样好的女郎该配上世上最好的郎君。”
“世子说笑了,像世子这般清贵的少年儿郎,怎会是粗人呢,父亲一直赏识世子,而我也钦佩世子和王爷,何不趁此结为姻亲?”
“这是慎之的意思,还是令尊的意思?”
“自然是顾家的意思。”
“你当真舍得把你的妹妹们卷入到这里边去?”
“如果世子喜欢顾氏的某个女郎,父亲定是极高兴的。”
穆蘅叹口气:“其实我知道你和顾大人的意思,只是我如今年岁尚小,还想逍遥几年,而且我此生只愿和父王一样,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好,世子的话,在下会转告给父亲。”
“慎之,今日何必谈起这些?你该知道,我和父亲是不喜欢参与你们那些斗争的。”说着,笑嘻嘻地拍拍顾煊的肩膀:“你看,你比我也年长不了多少,放着这么好的光景不好好快活,跟着那群老头子勾心斗角的,多没意思。既然如今富贵双全,还不如早日脱身,落个快活。”
这话听得顾煊一阵失望,说实在的,原以为穆蘅这人看上去单纯无知,是个好接近的,这也是父亲当初让自己结交他的原因之一,好不容易把他骗来了会稽,但经过这些天的接触,他也能感觉到世子蘅虽无多少心机,却聪颖非常,怕是同他的父亲一样,是大智若愚罢了。
此时听了穆蘅的话,顾煊苦笑:“你不懂的。”
高处不胜寒,他已走进帝国的权力中心,就注定了此生与自由无缘,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而世子蘅,一早就没有被卷进来,自然不知官场的内幕。至少,他是幸运的。官员之间的利益关系网早就错根盘杂,一个人背后牵扯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家族。说真的,他甚至有些羡慕世子蘅,这才是一个少年才有的状态。在世子蘅这个年纪的时候,他在做什么?是日夜苦读,和华泽最优秀的儿郎争取那书院榜首的位置,只因得了第二名,就被罚跪祠堂三天。是苦练书法,只因为得了父亲的授意,皇帝最爱王羲之的字体,生生将一池水染成了墨色,写断了无数只笔杆。是为了得到随圣驾出行狩猎的名额,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从不会骑马到骑射无双……从少年到青年,从白衣到尚书,人人往往只看到他外表的光鲜――顾氏郎君,御前高官,却忽略了背后那无数个黑暗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