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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下班后, 李晓玉锁完了仓库的大门, 拿起自己的饭盒纲要去食堂吃饭, 就见刘莉莉从原料仓库那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你你等等我”刘莉莉边跑边喊李晓玉, 等到了李晓玉跟前，大喘气地说道：“我跟你一块儿去食堂吃饭。”
李晓玉诧异地看着刘莉莉，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这妮子竟然要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于是，李晓玉就问她：“你不是说食堂的饭菜又贵又不好吃, 到你家亲戚那里吃饭吗？这会儿你怎么又跑过来跟我一起吃啦？”
他们俩是临时工, 一个月工资不到二十块钱，矿上另外补贴发下来的粮票和布票也没多少。矿上的食堂卖的饭菜有便宜的，也有贵的，如果每餐仅仅是要求填饱肚子, 一餐花个四五分钱就足够了，但要吃的好，一餐最少就要花上个两三毛钱，一个月下来工资就剩不下多少了。
刘莉莉这个吃货管不住嘴, 每每看到食堂里半荤半素的好菜就挪不动腿了，每天都最少要吃一回好菜，她拦都拦不住, 刘莉莉就这么吃了小半个月就快把兜里的钱花光了。
前段时间刘莉莉突然跟她说, 她以后不在食堂吃饭了, 她家里正好有一个远房表姐在矿上, 她亲爹和远房表姐家商量过后，就一致认为到食堂花大价钱吃饭，还不如让刘莉莉拿着口粮和钱直接到远房表姐家去，一方面能补贴点亲戚，另一方面她也能省下一点工资和吃上可口饭菜，别提多划算了。
刘莉莉撇着嘴，气呼呼地说道：“别提了！我表姐家也就在我刚开始在他们家吃饭那会儿舍得花钱买肉吃，没肉的时候菜也放够油，我这才吃多久啊，刚我过去吃饭的时候，我表姐的婆婆话里话外就说家里的口粮快吃完啦，她兜里也快没钱买菜了，意思就是让我再补贴点钱呗。”
刘莉莉忍不住伸腿，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把石子踢飞得老远，又继续倒苦水：“她当我傻啊，我月初的时候就给了他家八块钱——我小半个月工资呢，我还从家里拿了大半袋的土豆和玉米给她，我这才吃了半个月，那可能就吃完了啊。我爹原本想着多给的钱和口粮就当是柴火钱，给他们补贴的，这会儿她这么一说，我连饭都不想吃就直接跑过来找你了。”
刘莉莉瞅瞅李晓玉，弱弱地说道：“以后我还是回饭堂吃饭吧，咱俩继续作伴吃食堂咋样？你不会不乐意吧？”
刚上工的时候两个人在一块儿吃食堂吃得挺好的，后来她自己撇下李晓玉，一个人跑到亲戚家搭伙去了，这回她自己跟亲戚家人处不来，又跑回来要找人家一块儿作伴吃食堂，似乎有那么点儿不地道啊。
李晓玉瞧着刘莉莉那理不直气不壮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行啊，反正我一个人吃饭也挺没趣的。”
刘莉莉刚跑去她表姐家吃饭的时候，她暗地里还想着，刘莉莉去亲戚家搭伙，哪怕给了钱和口粮也有那么点寄人篱下的意思，刚开始还不显，时间长了肯定会有矛盾闹出来。先不提那亲戚家人的秉性，就依着刘莉莉不憋屈自己的性子，她那时候就猜着刘莉莉搭伙吃饭的日子肯定长不了，如今这才多久啊，就要掰了。
不过，她还挺喜欢刘莉莉这小性子的，干啥事儿都不能委屈了自己，哪怕是亲戚也不行。
两人一起回宿舍，从斗桌里拿了刘莉莉多日的饭盒后，又有说有笑地去饭堂吃饭了，因为两人到的有些晚了，食堂里每个窗口都排了好多人，好不容易打完饭又打完菜，两个人挤出人群都出了一身汗，随便找了张空的桌子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吃。
按着刘莉莉的意思，这顿饭因为要欢迎她重归食堂的怀抱，她和李晓玉两个人都不能抠唆，于是两人买了二两的大米饭，又花高价买了份肉菜，再花一分钱买了碗白菜汤，比平时吃饭的伙食好了两个档次。
李晓玉吃着饭盒里的土豆炖肉，软糯鲜香，又刨了两口浸入了汤汁的米饭，吃得满足得很。
咽下嘴里的饭菜，喝了一口白菜汤后，李晓玉心情舒畅地扫了几眼闹哄哄的食堂里排队的人，正好看到了她们报道的时候，遇见的那位穿蓝色布拉吉的气质女孩，她就想起了两人差点忘记了去裁缝铺取裙子的事儿，于是就转头问刘莉莉：“你下午忙不？今天要不要加班？”
刘莉莉疑惑地抬头，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饭菜，纳闷地说道：“我这几天就早上工人去要原料的时候忙，下午不怎么忙也不用加班，你问这个干嘛？” 两人都是管仓库的，虽然一个是原料库，一个是成品库，但对方忙不忙心里都有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李晓玉白了刘莉莉一眼：“你这什么记性啊，上回咱们在供销社买了一块布料，拿去裁缝铺做布拉吉的事儿你忘记了？按着日子算，大师傅应该已经把布拉吉做出来了，咱们得过去拿布拉吉啊。”
上回工资一发下来，她们两人当天下班后就跑去供销社看布料去了，他们两人站在布料柜台前，挑来挑去，商量了小半天还没决定买那块料子，差点没被那位卖布料的大眼睛女同志瞪死，最后赶在供销社下班、那位女同志赶人前买下了自己看中的料子。
接着，她们第二天拿着布料又跑去了公私合营的裁缝铺子，两个傻妞胆儿肥地指明要铺子里的大师傅帮忙做布拉吉，弄得铺子里几个正在忙活的大姐们惊讶得很，因着如今和旧时候不一样了，公私合营的裁缝铺统一接衣服单子，再分配给铺子里面的员工，衣服单子分给那谁就谁来做，没有指定这么一说。
看着别人那奇特的眼神，她们两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犯了错，担心被人说成是“有资本主义思想”，她见大师傅脾气好，看起来人应该不坏，就硬着头皮试试对那位五十来岁的大师傅喊“表舅”。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现场硬拉关系那么一天，也幸好那位大师傅没拆穿她们两，应喝地问她一句“怎么想着过来做衣服了？”，然后跟铺子里的员工解释说她是自己的表外甥女，她们俩的衣服就留着给他来做。
之后，她和刘莉莉两个人冒着冷汗回了宿舍，好几天没敢提做布拉吉的事儿，就这么沉默地拖着拖着，拖到了现在，七八天都过去了，按着她那新认的“表舅”给的日子，如今两条布拉吉都做好了，可两人压根就这事儿忘到脑后了，要不是刚好看到那位穿蓝色布拉吉的漂亮姑娘，她也没能想起来要到裁缝铺领取裙子的事儿。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
刘莉莉用左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懊恼地喊了一句，脑子里也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一件事儿要去办，但她又想到那天去做衣服时候闹出的事儿，心里还是有点打颤，干脆嘟着嘴巴对李晓玉说：
“我只要一想到那天裁缝铺里其他人的眼神，我这心里就犯怂，要不今天傍晚下班，我们两过去拿衣服的时候，我在铺子外面等你，你进去拿咱们俩的布拉吉怎么样？我有点怕铺子里的那几个大姐。”
“噗呲”一声，李晓玉忍不住笑出来，取笑刘莉莉：“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以前你可什么都不怕的啊，和人怼嘴的时候你的嘴巴可利索得很，怎么就怕那几个跟你没说过几句话的大姐了？”
刘莉莉恼羞成怒地瞪了李晓玉一眼，哪能一样吗？骂人又不会被人说是犯原则性的错误，可要是被人说自己有“资本主义思想”，那可就完蛋了，她怎么可能不怕啊。
刘莉莉伸手挽上李晓玉的胳膊，问道：“就一句话，你帮不帮我拿布拉吉？”
“帮，肯定帮。”
李晓玉眼睛都笑眯了，边笑边点头，连连保证道：“不就拿一件布拉吉啊，又不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肯定得帮你啊。”
瞧着刘莉莉难得露出的怂样，李晓玉趁机打劫，笑眯眯地问她：“不过，你给我什么好处啊？”
刘莉莉瞪了李晓玉一眼：“请你去国营大饭店吃顿饺子。”
“肉馅饺子还是素馅饺子？”
“素馅饺子，吃不吃？不吃拉倒！”
“吃！”李晓玉伸出手掌，笑眯眯地说：“等去裁缝铺拿了布拉吉，咱们就顺道去国营大饭店吃饺子”难得刘莉莉请一次客，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刘莉莉跟着也伸出手，往李晓玉的手掌上一拍：“成交！”
解决完午饭，李晓玉两人回到职工单身宿舍，接了盆水擦了一下脸，外套一脱，躺到床上就要休息，只见宿舍里一直对她们俩有意见的宋淑芬嗷嗷地叫了起来。
“你们俩个身上这么脏，衣服都不换就往床上躺啊，宿舍里都是你们身上的汗臭味了，你们有没有公德心啊？！你们还让不让人其他人睡午觉了！”
十九岁的宋淑芬坐在自己的床上，朝着李晓玉和刘莉莉大喊：“隔三差五就得说你们一回，你们就不能直觉一点换衣服？不想换就别回宿舍睡午觉，回你们仓库待着去！”
仓库灰尘多得很，仓管人员要把东西搬上搬下的，很容易就沾染上一层灰，她都瞧见这两人好几回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农村出来的人就是这么不讲究，一点也不讲究卫生。
李晓玉困顿的脑子瞬间清醒，“嗖”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恼火地问宋淑芬：“我们身上怎么脏了，怎么没有公德心了？我们那回不是回来就洗漱了，平时我们的衣服实在脏的时候我们也没留在宿舍招你眼吧，那回我们俩不是跑出宿舍，随便找个地儿待着了？”
“今天仓库又没事，我们又没搬东西，最多就外套上头沾了一点灰尘，我们外套都脱下来了，躺自己床上休息还碍你的眼啊？！车间那么热，你一天到晚的在里面工作，那天不出一身汗？也没见你回来后就换衣服啊，和我们比起来，你连脸都没洗就往床上躺了，到底谁更脏？！我们还没说你呢，你到嫌弃起我们来了。有本事你就另外换个宿舍，别跟我们这些在你眼里脏臭的人住在一块儿！”
她以为自己是谁啊，看不起人就看不起人吧，用得着天天想着揪她们俩找茬吗？自己还没弄把自己收拾好，到先嫌弃起别人来了。
“你”宋淑芬气得脸色通红，没想到平日里没回嘴的人这回竟然霹雳巴拉地说了她一顿，指着李晓玉骂道：“没素质的人凭什么让我搬宿舍，就算搬也是你们这两个惹人厌的人搬！”
李晓玉懒得理她，朝床上一躺，直接闭眼睡觉。
倒是刘莉莉觉得怄得慌，中午在表姐家被表姐的婆婆阴阳怪气地明示暗示的那股憋屈又冒出来了，于是端起笑脸，笑嘻嘻的，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对气得鼻子都快歪了的宋淑芬说道：
“宋淑芬啊，你是这城里人，素质高，胸怀宽大，别跟我们这两个乡下农村来的人计较哈，晓玉也没啥特别意思，刚刚她说的都是气话呢，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就原谅她吧，别跟她计较哈。你再生气，脸就会被气皱了的，你小心老得快哈，到时候找对象不好找。”
她碰到的这几个城里人怎么都这样，就不能好好讲理啊，脾气太差劲了，还不如他们这些乡下来的呢。
“刘莉莉！你TM的才老，你TM的才找不到对象！”
宋淑芬气得眼睛都红了，随手从床上抄起一样东西就狠狠地砸向刘莉莉，听到刘莉莉“哎呀”地痛呼出声还不解恨，起身后连鞋子都不穿，直接扑上去，扯着刘莉莉的头发就撕打起来。
她如今都到能领结婚证的年纪了，自己找的、家里介绍的对象，她都谈过差不多一个巴掌的数了，可只要一说到结婚，谈的对象家里就出各种幺蛾子，不是男方家父母嫌弃她是临时工，在车间工作工资低，就是嫌弃她家要的彩礼高，或者是开始谈对象的时候说好的腾一间屋子出来做婚房的事儿没成，跟她说家里条件就这样，让她爱嫁就嫁不嫁拉倒。
刘莉莉这是截她的肺管子，她不打她打谁？！
两个女孩子扭打成一团，打的“啊啊啊”地叫，听得李晓玉自打哆嗦，赶紧起身使劲把两人拉开，拉扯的过程中还被两人不分敌我地用指甲招呼了几下。
“嘶~”
李晓玉晃晃手，真疼，手都被这两人刮了几道因子了，还好没出血。也是自己活该，刚刚不应该让刘莉莉怼回去的，一不小心就点着宋淑芬的火了。
见两人各据一方，眼睛死死地蹬着对方，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麻花辫也被变得松松垮垮的，大有再打一场的势头。
李晓玉只得摸摸鼻子，心口不一地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住一个宿舍的，别让其他宿舍的人看了笑话。”
李晓玉又对宋淑芬说：“刚我说话虽然也有点过分了，但你也不是一点错也没有，要不然莉莉这脾气也不会跟着怼上你，咱们各退一步，谁也别指责谁，以后都睁只眼闭只眼，谁也别干涉谁，爱咋样就咋样，井水不犯河水！”
宋淑芬斜着眼睛看了看李晓玉，鄙视道：“哟，又想做和事老了啊，也不想想刚刚你自己说话多过分，怎么不让我搬宿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