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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芥川君……是怎样看待恋爱这种关系呢？”
“恋爱不过是披以诗的外衣的性欲。至少不披以诗的外衣的性欲不值得称为恋爱。”
“我们现在是在恋爱吗？”
“……或许。”
他真可爱，太宰治想。
“那……你先为我写一首诗，让我观赏一番？”
“……”
“……”
“……”
“数不尽的，
细砂般的星，
有颗向我眨眼睛。”
“……”太宰治笑得弯起了腰。
“礼尚往来。你呢，在意的诗人？”
芥川这次转移话题的速度明显比上回快了很多。太宰治有些可惜，倒宁愿他一直迟钝下去。
“我想想。本来是没有的，不过在刚才忽然……有了一位现成的。”
“……”
芥川怃然地陷入了沉默。
——
“我知道有一个中国诗人，杀了他的妻子后随之自缢了。”
“芥川君……如何看待这件事呢？”
“……”
“他不属于人间。笑其何苦的人……不过是他的人生过客罢了。”
“我想也是。”
——
“其实，我一直都很脆弱。芥川君。”
“只要活下去，我们不可能不负伤。在你负伤之前，我会尽我所有来保护你。”
“如果你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呢？”
“……”
“对我能够造成所谓伤害的，只是你罢了。”
“……”太宰治佯装不动声色。
“听起来是强者的口吻。强者畏友而弱者畏敌。你变强大了，芥川君。”
“……”
“我不怕你。”
“那是因为你对于自己不会伤害到我这件事很有自信……这不是很好吗。”
“太宰先生。”
“……”
“纵观人生，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直到在你之后，哪怕用生命去换……也想要得到你的认同。”
“将人生视为珍宝未免小题大做，反之则不无危险。能够称得上珍宝的……对我来说，一直都只有这一件。”
“但是，你却给了我更多。”
以总结般的口吻，芥川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绝对会珍视、将其守护到生命终结。”
这是他们第二次沿着河岸散步，心境却与第一次截然不同。那时充满着避世自杀所带来的绝望与宁静，现在却又开始思考生活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时间。
“这世上每个人的说话方式都如此拐弯抹角、闪烁其词，如此不负责任、如此微妙复杂。他们总是徒劳无功地严加防范，无时无刻不费尽心机。你却是个例外，所以，我想。纵使有巨大的悲哀接踵而至，我也在所不惜。”
“一旦下定了这份决心……心情不可思议地，朦胧地明亮起来，假如那就是幸福的感觉……那么我现在确实是幸福的。”
对于胆小之人而言，这是一种诚然的勇气也未可知。
“不过。我很害怕一夜之隔后，我的心就判若两人。在我看来，杀了你会让你得到幸福，可我不能做这件事。”
“不痛苦的幸福未免太卑微了，太宰先生。”芥川说。
“……”
太宰治怔怔地转过头，看到了他随风飘扬的发丝，触目从漆黑到发梢的苍白。
对方惯有的神情，是一种混含了阴郁和安静的无端冷漠。就在此刻，太宰治忽然意识到了芥川是一个拥有着深刻决心的人，这是一种旁人无法想象也无可企及的决心。这个青年从未有过迷茫，纵然对周遭只持有一种黑暗的理性。但就算将自身与死亡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身上的决心也昭然可见。
决心的源头，已皆指向自己。
不懂什么是爱，对情诗的理解与常人大相径庭。甚至将恋爱形容为一种披以诗为外衣的性欲。明明拥有着冷酷而敏锐的知觉，却只倾向于通过杀人这种最简洁的途径来处理麻烦。具有着在港口黑手党中数一数二的暴力程度，在他面前却轻易就手足无措踌躇不安。
——不痛苦的幸福未免太卑微了。
这是一种要通过怎样的描述来形容的傲慢？
自己得到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想必，当他被死亡摧毁的时候，所带来同等份额的美感定是一种世间极致。
太宰治停下脚步，视线对接。他扬起了淡而温柔的笑容。
“听我说，芥川君。”
“在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国家。前往别处，做全世界的异乡人。若终有一日对全部都厌倦，便找一席之地安寝，去追寻我们共同选择了的东西。”
“在此之前，我们只需怀着这份共同的期待。等待下去。”
“好。”
依然是不见半分犹豫的回答。
“那么，说定了。”
——他是我的。
太宰治想。他以为神性早在过去就从他身上尽数剥离，但就在此时，他却希望，自己仍是那些自以为神的凡人之其中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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