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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他悸骇不已，攀着他痉挛一样颤抖的身子，慌得没了主意，怕他又是一阵止也止不住的呕血——如果频繁如此，他这副身子能承受几时……
“起阳，公子……公子是不是杀戮太重了……”强自克制着黄泉见突发而来的副症，容决缓了口气息，半是被少年扶着，半是倚着幽院一颗香楠木，断断续续地问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杀刺史弑狱卒，置沉香阁于众矢之的；假死陷害皇嗣，使其惨入冷宫，终被枭兽。尔后兵不血刃，从苏烈手中夺来五万奇技；狠施血毒，令数千守兵断首化骨，死无全尸；遣走异己，强迫其结束行伍生涯，于今手中再添新魂……
可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战火燃起的时候，又会有多少人葬身自己手中？
他不知道，除了算计嗜血外，自己还能做什么……
“哪一日倒下了，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强力使自己稳住身形，他仰首，看去少年惊痛莫名的惨白面容，抓着他的肩膀，沉沉笑道，一字一句幽冷如剑，快意而凌冽。
“公子！起阳求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会好起来的……”少年目中灼红一片，愈发模糊的情况下抬手抹去眼睛，用自己的袖口给他擦唇角不断涌出的血迹，想让那血止住，叫他不要说话，叫他什么都别想。更祈求上天不要听见他的诅咒，希望冥王手中的生死簿上永远不会有他的名字……
“没事，公子说错话了……”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将扣进起阳肩上的苍白手掌收回，换之以支撑，抬指拭去他眼角的热泪，抱歉而安慰地笑笑。极尽可能压下胸口又一股翻涌而上的血腥味后，他拂开少年抵在唇边的颤抖手臂，撑着他离开了倚身的香楠木，笑着慰他，让他坚强：“七尺男儿，不要轻易弹泪……”
开朗一如起阳，在听到那样的话后依旧心楚不已，喉口愈发酸涩，潮红的眼睛又滚下一大滴热泪，却是强忍着点了点头，抬袖擦去了所有不争气的余泪，脱出口的声音喑哑颤噎，带着渴求涩声相求：“公子，等战火过后，我们就离开容府，回我们自己的家行吗？”
他尽可能让容决的重量都落到自己身上，扶着他单薄若削的身子哑声企求——这里不属于他，尔虞我诈的地方不适合他行将就木的病体，背负的累累血债不该由他一个人去讨……
他希望有人能帮他，可是找到后，他把她放了，把那个苏家女儿放了——他叫他对那苏家小姐好点，日后不会有坏处，还说他要从第三个人手中拿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那第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烈的独子苏湛——因为兄妹情深，所以他要通过给予苏家幼女无微不至的关怀来接近苏湛，虽然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但却是麻痹他心智消减他戒备的最好方法。
他说：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
苏湛与苏烈关系淡漠，在苏家唯一能牵制他的，只有沈眉娘母女，因为他把她们当生母亲妹，所以值得他冒险等待。
可是，他却把她们放了。
他让那苏家小姐伤势好些后就立马离开京都，带着她母亲到天涯海角去漂泊安身，还言导语诱，重新燃起了武一涵对沈眉娘的夙情旧念，让他解职而去——不是得闲回家，而是给他接近并且保护她们母女的合理缘由，也给了他寻找幸福的机会。
他说，他们或许可以组成一个有严父慈母善女的家，建一处远离纷争远离阴暗的静屋，清贫简陋也好，富丽堂皇也罢，无论如何都是开心无忧的，比无奈面对至亲的狠辣无情要好得多。
“公子，等回去后我们就和所有人都隐居起来，不用管外面的纷扰……”少年扶着自家公子，看着又一口鲜血蓦然涌出他的唇角，汩汩而下，没有休止的迹象时，彻底没了主意。仅剩的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的理智也被恐惧击垮，仿佛听见了死神来临的脚步声，渴求他的话语转成了颤吼，对着偌大的寂院骇叫：“简先生！你快过来！快给公子看看……”
仿佛随时待诊一样，又似乎没事的时候就紧跟着容决的去向，在某一个看不见的角落候着，以备万一。所以少年语声刚落，寂阶上就现出一个人影，沿后花园急急走来，看到眼前的殷红场景后蓦地面色一白，人未靠近声音便来：“回枕月轩——”然后自己也转了方向，明显匆匆回去拿药具了。
起阳慌忙而应，使足了力气踏枝急起，带着容决御风而回，恨不能一下子就到达那里！
人一走，便只剩下容荟深惊忧莫名的身影，呆立在那颗香楠木一丈之外的地方，身躯颤抖，抑制不住，喉口像被死神掐住脖子一样滞闷，堵得喘不过一口气息，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悲。
似乎那个病子最近越发频繁地呕血了，长此下去，不知道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