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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忙完例行公事，李维召集一众属官在府衙讨论案情。杭州府推官钱承敏是乾兴元年的进士，如今才二十多岁，为人聪颖老练,这个案子的调查也以他为主。
只见钱承敏清了清嗓子道：“据仵作验尸判断,叶转运使身上一处致命伤系钝物撞击所致,另一处致命伤系锐物撞击打所致，确实很像从半山腰跌落而亡。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日未时。”
李维随即问道：“昨日午时到未时，一众官员皆在四宜园宴饮，子明可打听到中间谁曾离席？”
钱承敏沉声道：“昨日四宜园西花厅内摆了十桌酒席，因宴饮时间长，中间出去的人很多。卑职重点打听了一些人。两浙路安抚使刘知远、还有叶转运使的远方侄子叶昭言皆曾在午时末离席去方便。”
“另外两浙江路提举常平司公事顾亭渊、两浙路提点刑狱公事柳永年亦曾在未时初离席，据顾亭渊说，他是与柳永年找一僻静角落商议公事,西花厅人声嘈杂甚是不便。不过据在场的歌妓张盼盼所言,柳永年中途曾离席找她说私房话。”
一团乱麻！李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沉声道：“我们还是先去叶府吊唁,随便问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钱承敏靠近李维低声道：“相公，卑职把叶转运使的堂侄叶昭言请来了。相公要不要见一见？”
叶昭言大约三十余岁年纪,身量高颀,星眉剑目,端的是个美男子。只是肤色过于苍白,看上去像是有不足之症。
行过礼后，李维示意他坐下,令衙役上茶，温声问道：“叶衙内，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昨日叶转运使死时的情形。毕竟你眼下是叶府的主事之人。”
叶昭言现出心有余悸的神色，叹了口气道：“事发突然，我当时都懵了，现在才勉强缓过来。叔父出事时我酒喝得有些多，正在池塘西侧赏荷，并未亲眼看到他老人家从山腰跌落。”
李维随口道：“那就说说你昨天中午的见闻吧，有多少说多少便是。”
“是。昨日是叔祖的六十大寿，我一直在西花厅招待客人。中途酒沉了，便离席去池畔赏荷醒酒。我还吩咐婢女秋月给我送一盏沆瀣浆来，谁知沆瀣浆没送到，我忽然听到含辉楼方向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便有下人来禀，是叔祖从半山腰跌落到水池中去了。”
“我急忙赶过去，后面的事相公应该也知道了，您正指挥人把叔父从池塘里捞出来。可怜我叔父，当时便因伤重奄奄一息了。”
言罢，叶昭言忍不住掉下泪来。
李维稍微安慰两句，又问道：“你大约是什么时候离席去饮酒的，还曾看到其他人离席吗？”
叶昭言愣了一下道：“我记得离席时日头已经偏西，大约应该过了午时吧。当时西花厅的客人太多，大家进进出出也是常事。我依稀记得，在我离席之前，刘安抚使便已经出去了。”
李维点点头，又问道：“叶衙内莫怪我冒昧，有件事我一直好奇，叶转运使已经到了耳顺之年，怎么至今没留下一男半女？”
叶昭言苦笑道：“叔父这也是时运不济，早前娶妻王氏，也曾生下一男一女，可惜未及成年便都夭折了。叔母伤心欲绝，不久后亦抑郁而亡。后来这位叔母原是续弦，嫁给叔父也有七八年了，可惜也没能留下后嗣。叔父年纪大了，也不愿纳妾耽误人家年轻娘子，所以子嗣一事就这样罢了。”
李维笑笑道：“叶转运使倒是难得的豁达之人。敢问他是何时将衙内接入府中抚养的呢？”
叶昭言脸色一黯道：“依照叔父的意思，本来是主张百年之后将资财一半留给叔母，一半充公，并不想立嗣的。可以叶家族长一力主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是立嗣的好，叔父只好同意了。叔父是独子并无兄弟，我是他老人家堂兄的长子。叔父六年前把我接到府上，待我如亲子，对我有天覆地载之恩。”
叶昭言说完这番话，再一次掉下泪来。
这时一旁的钱承敏插言问道：“听闻叶转运使身子一向不好，近年来请医问药不断？”
叶昭言点头道：“正是，叔父脾胃不和是老毛病了。”
李维看了一眼叶昭言道：“据我所知，脾胃虚弱不宜同时食用羊肉和螃蟹，容易引起腹泻，府上的厨娘不知此事吗？”
叶昭言叹了口气道：“何尝不知，只是叔祖为人最是要强，又素来喜食螃蟹和羊肉，我和叔母也曾劝过他，他只是不以为然。劝得多了，反而说我们咒他。我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吩咐厨娘给叔父做的菜量要少一点。”
李维点点头道：“叶衙内，我的话问完了，明日一早，我会携拙荆去贵府吊唁。”
叶昭言忙起身谢过，告辞而出。
叶昭言走后，钱承敏笑道：“观叶衙内的言行，倒不像是奸滑之人。”
李维沉默片刻，刚要发表自己的见解，却见府上的老仆郑良匆匆赶来，向他耳语了几句。
李维原本微皱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笑笑道：“知道了，你让他们再稍等片刻。”
